måndag, april 17, 2006

我的初中老師

幾天前讀到朋友寄來的一篇徐利治先生回憶他的老師華羅庚先生的文章(原文附後). 看後不禁也想起自己的初中老師. 我對數學真正啟蒙是入初中之際. 其時正值華先生去世不久, 而後的舉國數學競賽熱倒也煥發了許多中學學子學習數學的激情. 我所在的班級更以”華羅庚金杯班”冠名, 雖然班上的同學不是都參加過華羅庚金杯邀請賽的, 比如我本人未曾有過.

諸如此類的杯班各地都有, 並不見稀奇. 但對我個人而言, 意義特殊. 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喻老師對學生期望極高, 譬如嚴父. 今天我深為感激的是他育人的良苦用心. 既是育人, 學生的那一段年齡的身心成長才是根本. 喻老師對此有他自己的教學看法, 然後便投入. 如果我們同學成人後能對自己時刻有望上進的要求 -- 縱然擁有的不過是平常的生活 -- 我想應該是得益於老師身傳言教的影響的. 可惜當時的師生間關系比較機械. 喻老師下發的任務, 事無巨細, 多半只能點頭後馬上要去做的. 我就有了往日裡消級怠工了無所畏的印象.

我的數學老師姓嚴, 聽說現在已是中學裡的嚴校長了. 我其實習慣的依是十五年前的嚴老師. 原來他不常談笑, 遠遠的看去謙然脫塵的樣子. 我能跟著學習數學, 是我的幸運. 先生教書, 首要的是先生自己把書弄透. 好像這不過是起碼的要求, 現實中卻難得. 先生也有先學後教的階段. 如果學時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算得上是真明白. 每次聽嚴老師講課, 他對講義所持有的清晰思路總是最強烈的感受. 我大膽猜想老師當年念書的時候便有在用功琢磨各個數學定理的來龍去脈. 嚴老師常愛強調學數學概念務必先理解清楚, 若概念不清則思路不清, 乃至數學解題中身陷蕪雜公式不能輕易走出. 他自己在黑板上的演算形式之條理可側見其諧和於心. 有時我忽然覺得從嚴老師那裡學到的不是數學本身, 而是思維的架構力. 能把復雜的東西回復到簡單, 唯有清人方可自清.

學習數學與研究數學的情趣到底不盡相同. 當年班上用的數學教材屬實驗性質. 傳統教材初看上去應有的都有, 然一一羅列材料, 無異於教條. 數學理念俱是先驗, 探索精神的培養有營養不良之痛. 實驗教材特點是不惜篇幅, 凡引入全新概念, 先必追究問題的由來, 探討涉及的相關背景. 其中啟示數學思想的細描, 總給予做起好的數學所需直覺滲透式的滋潤. 自然, 體會風格如斯需要時間. 但假如開始接受的便是研究式的訓練, 領悟數學之核心的過程相反會縮短. 我不太肯定嚴老師是否著意挖掘了這一層面. 舉例而言, 於我, 二年級教科書中提及的Eudoxus構造無窮圖列推演正五邊形對角線與邊長不可公度這樣一個聯接幾何直觀與算術顯式, 飽含深意的證明已無有在嚴老師的課堂上曾被詳盡闡述的刻印.

想來我雖存有興趣, 終未能專修數學, 根本原因還在於自己. 上高中後隨成長注意力轉移, 對人生社會諸多疑問獨不能解. 考試成績日見平庸而無作為.不知有沒有讓老師得出一個失望的最終結論. "塵緣相誤, 無計花間住." 還有別的方向嗎? 數學不僅僅邏輯訓練而已, 它使我性靈變得好奇, 因此反從此走開. 只求對自己誠實, 道路漸變得更加漫無頭緒, 大概是那時學校裡的老師無法輕易的與我溝通的根由.

其他的初中老師也都個性分明, 直至今天, 記憶仍是鮮活的. 假如不是在校園相逢, 我猜想他們會去當律師, 軍官, 商人, 演說家… 之有的共同特點是他們的敬業精神. 伴著光陰的流逝感受愈來愈加深.

二零零三年復活節

後記: 我的一個中學同桌讀了上面這段文字, 補充道: “清代才子紀曉嵐看老師,當時老師眼已盲,給學生出了上聯:盲人看牡丹,心中富貴;紀曉嵐心裡十分難過,知道老師是想考自己,於是答對下聯:啞巴讀左傳,腹內春秋.”

徐利治先生的原文